薛力:脱欧后的英国将走向多方面的分化,包括精英阶层与草根阶层之间的分化,以及地区间分化,并步入再定位期。
本文为作者“一带一路”与中国外交转型系列评论之二十三
在《“脱欧”后的英国会走向自闭吗?》(见《世界知识》2019年第1期“地心力说”专栏文章)一文中,我从历史的角度论证了:即便“脱欧”,英国不会走向封闭(secluded),更别提变得自闭(autistic);“硬着头皮落实脱欧”是特丽莎•梅内阁的现实选择,但将执行“最小限度脱欧”政策;草根阶层将因为发现“脱欧”对自己也弊大于利而改变观点,从而要求强化与欧盟的关系。本文则解释:脱欧后的英国将走向多方面的分化(differentiation)并步入再定位期。
去年9月在英国期间走了一些地方,包括伦敦、剑桥、牛津、温莎城堡、巴斯、考文垂、伯明翰、斯特拉福特(莎士比亚老家)等地,形成的整体印象是:英国确实是个衰落了的帝国,但“家底”仍相当丰厚。文化上莎士比亚老家小镇的景致与丰富内涵是个例子,而印象深刻的一个例子是:英格兰农村地区住房分散,许多人住在彼此独立且距离相当远的房子中,但这些房子之间都埋好了自来水、污水等地下管线。在农村地区铺设这些管道,耗费相当可观,但英国至少在英格兰地区早就实现了,这需要“不计成本的投入”。英国只有在“富得流油”、精英有非凡远见、并且不同的利益集团能够就此通过谈判彼此达成妥协的时期才能做到。马上想到的是:在经济快速发展的中国,发达地区的农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类似的程度?城市中“看不见的部分”依然有大量欠账呢,街道经常被“开膛破肚”就是一个显例。
英格兰是英国最发达的地区,54%的面积生活着84%的人口(6450万人口中,威尔士300万,北爱尔兰不到170万,苏格兰550万)。威尔士、苏格兰、北爱尔兰发展程度相对落后。“脱欧”带来的分化中,既包括精英阶层与草根阶层之间的分化,也包括地区间的分化。政策精英实行“最小限度脱欧”方案也不容易改变这种趋势。
精英与草根的分化。现在的“逆全球化”只不过是全球化长进程中的一个涡流。全球化时代各国的精英与行业,除了那些走不出国门者,“在全球追求名与利”是普遍特征。对于高度依赖服务业的英国(主要是英格兰)精英与行业来说更是如此。他们在本国是贡献者,对于政府的要求是:强化其国际竞争力,包括用政府力量推进其海内外商业利益,在国内制定相应配套的法律等。而英格兰的草根阶层,不同于发展中国家的文盲与纯体力劳动者,他们受过一定的教育与训练,对国际事务特别是欧洲事务有一定的了解,但信息的获得与分析能力不能与精英阶层相比,在需要综合分析判断能力的议题上易于凭直觉做决定。就脱欧议题而言,他们最初觉得对内要面临英格兰地区的新移民这个负担,对非英格兰地区要照顾,对外还要给欧盟做贡献,不如离开欧盟算了。很多人现在才知道“脱欧”整体上弊大于利,因此新民调显示反对脱欧者已超过了支持脱欧者7个百分点,但仍然未过半。
精英阶层与草根阶层的差距在扩大,这在发达国家与新兴经济体国家是普遍现象。关键原因在于获得与分析信息的能力。两个阶层间这方面的鸿沟在扩大。而英国在“脱欧”后可能会缩小鸿沟,却是以英国精英与优势产业的弱化为条件,是一种“高就下”的缩小,将导致英国全球竞争力的下降。法国经济学家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中用大量的数据有力地论证了:近几十年来,发达国家财富不平等现象呈扩大趋势,很快会变得更加严重。我想表达的是:阶层间的“智识鸿沟”比“财富鸿沟”更难填平;英国以“脱欧”方式,成功地缩小了鸿沟,却导致了英国的进一步衰弱。